咸狗

他本来不该对这个上瘾的，你看，他是个不喜欢肉体接触的人，有一次人家给他递东西，被他一把打开，他甚至专门雇人来干接东西这事。除此以外，大部分时候，他都和钢铁相伴。是真正的大部分，他从事这个，火焰和钢铁，明蓝色的电子光，在他工作台上频繁出现，有时候他怀疑生命是不是会就这样延续和结束，他经常想到死，死不足为奇，死比比皆是，他偶尔想自己是不是也会在火焰和钢铁中死去。

还有一次，有人说他的心也是钢铁做的，仔细想想，或许不止那么一次吧。太多人这么说了，这些人的诅咒也令他习以为常。还有人为此做了牌子，纸板糊的，看起来很结实，上面用黑色和红色的彩笔涂满，像黑暗和血，这两样也是时常陪伴他的东西。

甚至连吻也是，屡见不鲜。他长相俊美，并且家财万贯，这样的人总是能得到很多吻，他也不例外。他见过太多东西了，他这样的人，享受了太多，也承受了太多，什么他都试过，吻，鲜血，黑暗，火焰，钢铁——再到鲜花，爱，肉体，性，酒精，海洛因，死亡，诅咒，快乐，痛苦，阴郁，窒息，背叛，他甚至见过一部分宇宙的真相。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惊诧了，他以为自己早有准备。

但他在这里站着，peter在吻他。他们大概已经吻了上百次了，或许更多，但每一个，每一个感觉都像是初次接触。他的嘴唇张开，胡子触碰到对方光滑柔软的皮肤，在上面来回摩擦，搞得他的下巴也微微刺痛。对方尝起来又新鲜，又年轻，又甜美，如果他是个机器人，他恐怕会因为信息过载而死机。此刻也差不多，他心如擂鼓，飘飘欲仙，理论上他清楚这是多巴胺的作用，但实际上，他喜欢这个，他想要更多，这样的气息，这样的皮肤，光是吻着，就觉得他恐怕承受不来更多了，这些爱，太多了，甚至令他心脏疼痛。这是一个陷阱，诱饵是对方的忠诚和全然奉献，他本来不该上当的，但他实在无法抗拒——这孩子如同一个新生的神祇，又纯洁，又强大，还将自己的全部奉献给了子民。

他们吻着，他因此浑身发热，对方在他唇间呢喃爱语，这些话他都听过了，有一次他甚至和一个作家谈爱。这些拙劣的，幼嫩的爱语，本来不该打动他的心，还有人说他的心是钢铁做的呢！但就那样，像是浸泡在湖水中的柔软水草似的，他的心忽上忽下，全被水波牵动。Peter的气息，peter的爱言，peter的皮肤，手指，呼吸，眼睛。他甚至可以献出自己的全部身心，来吻。即便是无关肉欲，也令他沉醉其中。

嘴唇分开的瞬间，像是某种药物作用逐渐退散，他的心脏仍然饱浸着满足、快乐、紧张、爱意，但同时微弱的欲望也开始从脑后溢出，逐渐包裹全身。“再多。”他低语着，伸出手臂把peter再次拉近，然后嘴唇相触，然后不满足褪去——他再次沉入吻瘾的长河，顺流而下，对方的头发，对方的肌肤，在他的手指间流淌，对方朦胧的棕色眼睛，绯红的脸颊，唇间温暖的气息，像轻柔的雾气笼罩森林一般，笼罩在他的面庞之上。

他本不该对此上瘾的，可peter又用力吻来，带着莽撞的年轻气息，和轻柔谨慎的满腔爱意，于是他将这念头推远，向自己年轻情人的怀中，像一块钢铁沉入火焰中似的，沉入更深之处。